高端局到了五六十星之上, 單排就會變得很慢，這時候找個人來拉分屬於常見做法，大家都沒太留意，很多人依然苦著臉看著自己被暴打的錄像在電視上回放, 老炮依言換了一個號, 和天秀一起排上了，果然很快進了游戲，他和天秀分別處於一二樓，只需要等四五樓的隊友Ban完了就能先選英雄，不過, 底下樓層的大家依然在積極地發著自己想要的分路。

【我走中路】

【我走上路】

【我打野】

一般來說，坦克邊和輔助都是沒人要玩的位置, 除非有人在帶妹，會讓妹子拿個輔助混, 不過, 話語權的話，一二樓是最強的，天秀沒搭理底下的隊友, 先發了個【我補位】，之後又發了一個，【一樓打野, 帶躺】

一樓正是李老炮的樓層，他不禁擡起頭看了一眼兇姐，她的臉藏在手機後, 看不出什麽表情，但也沒有說話，只是在發了【一樓打野】之後，又點亮了【我想用越女劍】的圖標，之後則是【我想用牛魔】。

這其中的意思他當然不會誤解，老炮沈默了一瞬間，還是默默地選了越女劍——對面則很快選了玄策做為回應，在路人局，即使很高端也不太會有人用射手打野，還是以刺客打野為主，只是在現在這個版本，很少有人在高端局選取邊射了而已。玄策打越女劍還是比較好打的，只要鉤子能勾住的話，前期滾起雪球，這邊會很難翻盤。

【？】

【真當在打職業啊，越女劍？】

雖然這個英雄在職業賽場上已經榮膺T0，但在路人局依然還是選出來隊友心態就爆炸的影後英雄，因為這個英雄實在是太吃隊友的保護了，路人局誰管你那麽多？

不過，在路人局單排練英雄，大家都早習慣了面對這樣的質疑，也都沒什麽反應的，甚至很多人會關掉局內消息，不論是他還是兇姐都沒有說話，兇姐選了牛魔，這個英雄前期強勢，就是為了幫助越女劍度過前期的。

一般來說，職業選手打路人局，個個都是全能選手，甚至如果一個人玩的是自己的位置的話，另一個人哪怕是完全亂玩也完全無妨，兇姐就是選個邊路，只要不歡樂送到水晶爆炸，偶爾正常一下，老炮都可以把局勢打回來。——不過，兇姐居然選了個輔助，那這把游戲基本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，雖然對方選了好幾個可以強切越女劍的英雄，但在牛魔的前期視野控制之下，越女劍很順利地發育到了中期，開始壓塔開團，節奏從頭到尾的都在他們手裏，什麽絲血反秀，塔下配合輪流頂塔強殺，這都是常規操作。

【66666】

【躺得舒服了】

隊友們基本只要執行誘餌的工作，再補上一點傷害就夠了，游戲波瀾不驚地結束在15分鐘，兩個人都沒什麽情緒，老炮雖然是十多個人頭，只有一死，但情緒也很平淡：這都是應該的，單排的話，可能四個隊友都很坑，那確實選手再怎麽厲害也沒法贏，但二帶三的話，只要對面沒有職業，贏還是很正常的。

“再來一把。”

這一次兇姐還是要他搶打野，自己補位，不過路人局一般補位補的都是輔助，而老炮也順利地搶到了打野，拿的是兇姐指定的玄策。

“嗯，不錯嘛。”排位的戰局還是和之前一樣，就是正常的吊打，但兇姐難得地誇獎了一句，因為玄策是他新學的英雄。老炮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才好——路人局Carry這不是正常的嗎，要說上場的話，那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。

休息時間就這些，下一場訓練賽約的是晚上7點半，現在也就四十多分鐘了，要打的話還能再來兩盤，他慣性地點了邀請，但老板卻沒進房間，而是收了手機，站起身出了房間。——她這一走，大家頓時獲得解放，都是掏出手機點開了直播軟件，彼此還互相嫌棄，“哎你別搶我網速啊！”

“一起看一起看。”

STG和DG戰況激烈，誰不關心這場決定他們命運的比賽？眾人激動圍觀之中，老炮的消失也就沒那麽引人註目了，他悄悄從大訓練室走了出來，走進總裁辦公室。“兇姐。”

“坐。”

經過一整個賽季的朝夕相處，隊員已經很熟悉這個強勢的老板了，敬畏心亦在無形中消失了不少，雖然仍有一層無形的隔膜，讓他們沒法把老板當兄弟看待，在她面前總還有點緊張，但是，剛接觸這個‘外星人’時的神秘感倒是沒有了，老板就是老板，很兇，但偶爾也說點笑話，其實對他們這些隊員也還不錯的，工資及時發，食堂的飯也幹凈好吃，就是生活上管得很嚴格，如果能適應的話，俱樂部這邊確實挺好的，至少挑不出什麽毛病來……

心裏對俱樂部沒有情緒，對替補沒意見，沒那股氣撐著，被老板點名進來開會，就總還有點患得患失的，老炮找了一個位置坐下，彎腰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，本能地舔了一下嘴唇——他隱約也猜到了，老板找他為的是什麽，心跳已加快了少許，說不上是緊張還是興奮——也許還有一絲恐懼，真說不清，畢竟，即將到來的這場比賽實在是太重要了，如果輸了的話，打野位肯定是千夫所指……

“之前錄節目的時候，其實你們的比賽我都有看過。”

自己的心思不定，老炮的肢體語言也就很保守，更沒有主動開啟話題，老板的臉藏在陰暗處，幽幽地看著他，眼神讓他心更發慌，過了一會，她幽幽地開口說，“其實當時我就看出來了，你的英雄熟練度已經沒問題了，輸的那一場，鍋不在你身上。”

這說的是六連敗時期，隊伍病急亂投醫，讓他上場打野的那場了，雖然早已事過境遷，但老炮心裏還是一暖：那場比賽，大家的心態都已經出問題了，很多波團開得特別著急，不是推鍋，但他也覺得這確實不是他的問題。

“謝……謝謝兇姐。”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接話，試探性地回著。

“呵呵……”

兇姐又笑了起來，她好像也有點無奈，仿佛有感而發地說，“老炮你呀——你是真的老實！”

老實不好嗎？若不老實，也不可能在這麽嚴格的俱樂部快樂生活啊。老炮有些不解——俱樂部在生活上的種種規定，不都是把大家往循規蹈矩的方向去培養嗎？怎麽現在好像又嫌棄他不夠老實了。

“以前我也覺得，很多同行真的沒良心，其實把你們這些小孩的生活搞搞好，花不了多少錢，但會人性化很多，還有派人盯著你們的生活，教你們一些做人的道理，其實成本都不高的，為什麽不去做呢？現在我才知道，我還是太天真了。說不定有些老板都是故意的，讓環境混亂一些，殘酷一些，甚至有意縱容隊內的欺淩，讓大腿擁有一切，特權、名氣，而替補就只能忍氣吞聲，沒錢沒地位，和活在狗窩裏似的。”

“你知道為什麽嗎，老炮？”

老板的問句，以及她談論這些管理政策的語氣，都讓老炮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，當然她一直都是老板，也一直都和他們有些距離，但老炮心裏對老板還是挺有感情的，私心裏，他覺得兇姐……真的有點像是大家的姐姐，很兇的那種，也有點不講理，和她的外號一樣，但是，她對他們還是很照顧的，他能感覺到，她心裏真的挺為他們考慮的。

但是，現在，她說這句話的語氣，冷冰冰的，有點兒事不關己的味道，好像對於別的俱樂部的亂象，她也並不覺得這樣不好，只是把選手當成籌碼，精確地計算著，“因為，人都是有惰性的，環境過於安樂，可能會被養廢，只有艱苦的環境才能激發人的鬥志和狼性，雖然，這對選手的心理健康會有不良的影響，但這一招的確廉價又有效。”

“知道我為什麽私下和你談這事兒嗎？”

老板的話自然不好聽，老炮現在已經有心理準備了，但他聽著依然覺得渾身發冷，一整個賽季起伏的狀態，輿論的壓力，缺憾的英雄池，似乎都比不上老板眼下的這幾句話傷人。“因為我覺得，你就被養廢了。”

他怎麽就被養廢了！難道英雄不是新練出來的嗎？他的越女劍、王玄策——

老炮本能地想頂嘴，但面前可是老板，稍一猶豫，他就錯過了開口的機會。“我知道，你很努力，練了很多英雄，但是，你的心氣呢？你的心氣去哪裏了？”

他——他——難道安安穩穩的替補，安安穩穩的服從安排也是錯？——

“剛開始你替補的時候，你的情緒還不錯，我看了很欣慰，因為那時候，你的英雄池和意識都有缺陷，替補下去練英雄是應該的——如果你天賦有限，一直練不好，那其實我也不會怪你。可是我們剛才雙排，你的英雄池分明沒問題，打野也有了節奏——你是眼光不行，對自己的實力沒有準確認識呢，還是已經沒了上場的渴望，這兩個你選一個吧。”

這兩個選項就沒一個能選的，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有點誅心——如果老炮知道這個詞語的話，他會毫不猶豫地用出來的，因為現在他就有萬箭穿心的感覺，“我……”

一個選手，不想上場，這不是養廢了是什麽？老炮確實是個很老實的男孩子，他不能昧著良心說自己沒有猶豫過，沒有失去上場的渴望，就算他想否認也說不出口，因為老板的眼神裏透著了然，像是完全看透了他心中的怯懦，但這種被指出陰暗面的滋味是不好受的，他根本就下不了臺，又委屈又難受，也有點自暴自棄——你覺得我可以為什麽不在訓練賽上我，私下來罵我是什麽意思？難道你上我了，我不會盡力去打嗎？

“你知道我為什麽沒有讓你上訓練賽嗎？”

才剛這麽想，老板就開口了，正好回答了他的問題，“因為一個不想上場的選手，就一定不會贏，他沒有去贏的決心，去贏的渴望，去贏的魄力和去贏的氣勢！”

“技術、意識，還有取勝的決心，想要贏下比賽，這三者缺一不可，如果你想要在萬無一失的時候才登上賽場，那你就絕對得不到這個機會——機會，只屬於那個敢於在危機時分，在最不利的情況下登上賽場，贏下比賽的人！”

老板突然站了起來，用手指著窗外，聲色俱厲地說，“機會只會屬於雪中飛那樣的人，他在STG再次上場的時候，誰能說他準備好了？他已經一個月都沒打過訓練賽了！但是，你有沒有問過他，那時候他是怎麽爭取到上場機會的？就因為當時他有這種自信，這種野心，現在他就可以坐在賽場上，把整個隊伍的命運握在手心！”

“而你呢，你現在實力已經有了，為什麽不找我要求上訓練賽，如果不敢和我說，為什麽不和Noma講，不和韓旗說，讓他們去判斷？讓不讓你上訓練賽，是我們的事，但告不告訴我們你能上是你的事！”

“你一直崇拜雪中飛，這是對的，因為他有一種你沒有的東西，那就是勇氣，而他如果知道現在的你，也會說兩個字，懦弱！”

打比賽輸了，沒有人不會被罵的，老炮也不是第一次被指著鼻子罵，也不是第一次被罵哭過，但他真的第一次這樣又氣又急，幾乎藏不住自己看老板仇恨的眼光——是的，他現在是真的很恨，她的話太刁鉆了，每句話都紮心，疼到他又忍不住哭又痛恨自己的懦弱，只想要藏起眼淚挺直脊背，惡狠狠地看著老板，告訴她自己遠比她胡言亂語的強大。

“好，現在有點狼性的樣子了。”老板反而對他的表情滿意了，她笑了一下，這笑容如此淩厲，簡直太過刺眼。“這就對了——這樣，你才值得我賭一下。”

“我已經決定了，最後一戰，由你上場，贏了，你就是打了我的臉，證明我是錯的，你沒有做錯也從不懦弱。”

“如果慫輸了——很抱歉，下賽季請你離開，不能是一回事，不敢是另一回事。我的隊伍，容不得懦夫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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